近日,我院李永毅教授主持的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古罗马长诗《物性论》与西方思想史研究”顺利结项,鉴定等级为“优秀”。该项目的主要中期成果是译著《物性论:拉中对照译注本》(2021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论文《马克思与卢克莱修》(《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年第6期)和《死亡、冥府与反战的姿态:布莱希特对伊壁鸠鲁哲学的现代化用》(《外国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结项成果是51万字的专著《〈物性论〉与西方思想史》,这部专著覆盖的时间上溯荷马史诗时代,下迄21世纪,涉及三千年间的文学和思想,讨论的学科包括哲学、神学、政治学、伦理学、文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心理学、人类学等,引用的文献来自拉丁语、希腊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等,写作难度极大。
《物性论》是一首深植于西方古典传统的长诗。就体裁而言,它属于科学史诗,其思想主要来自泛希腊时代的伊壁鸠鲁。《物性论》广泛吸纳了西方古典文学各体裁的元素,但作为一首科学史诗,它直接参考的范本无疑是恩培多克勒的《论自然》。《物性论》融合了古希腊的教育、文学和哲学传统,但它却是为古罗马读者量身定做的一部长诗。卢克莱修对当时罗马人的现实处境和精神状态有深刻理解,所以与伊壁鸠鲁学说的避世倾向不同,他怀着强烈的救世抱负和传播真理的激情。当罗马文学在帝国后期丧失了蓬勃朝气时,卢克莱修的诗歌也逐渐淡出普通读者的视野,但崛起的基督教神学家却发现了《物性论》对新宗教的威胁,严厉批判了卢克莱修的思想,卢克莱修雷霆般的声音顿然沉寂。幸运的是,1417年意大利人文主义者波吉奥意外发现了《物性论》的一份古代抄本,卢克莱修在沉睡千年后重见天日,并迅速产生广泛的影响。
宗教审判、宗教迫害、宗教战争是16世纪的主旋律,然而,卢克莱修先知般的声音依然鼓舞着勇敢的读者挑战现存的文化秩序。马基雅维利政治学的逻辑起点和根基是以原子论为核心的自然主义宇宙观。与马基雅维利一样,蒙田也借用了伊壁鸠鲁原子论的抽象形式,而抛弃了其具体内容,《物性论》最吸引蒙田的是自然主义研究方法。17世纪的宗教迫害和宗教冲突甚至远超16世纪,主要思想家笛卡尔、斯宾诺莎、洛克等人都是在教会监视和迫害的阴影下噤若寒蝉地写作。但另一方面,经过两个世纪的酝酿,一场全面的科学革命也在该世纪正式启动,与16世纪以天文学为代表的局部科学革命不同,这场革命首先是观念和方法的全面更新。对伊壁鸠鲁主义感兴趣的学者们试图系统改造《物性论》的学说,让它符合基督教神学的大框架,在保存其唯物主义、自然主义内核的同时,发展出带有折中色彩的自然神论和泛神论。
如果说17世纪的自然哲学家竭力将原子论变成基督教可以吸纳的一种纯科学理论,18世纪的伊壁鸠鲁哲学则冲破了这种表面的和平,露出了自己批判性的锋芒。法国的伏尔泰、卢梭、狄德罗等人激烈批判当时的宗教和政治制度,英国的休谟等人从起源上质疑了宗教的正当性,唯物主义思想在德国也迅速发展。19世纪是自然科学飞速发展的时代,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接受了以自然主义方式解释自然、研究自然的做法,即使他们中的相当部分在世界观层面仍然相信神意论和目的论,在方法论层面上也已经将伊壁鸠鲁派的唯物主义和培根以来建立的实验主义结合起来。与此同时,彻底服膺伊壁鸠鲁学说的人也在增加。
人类在20世纪终于借助仪器见到了原子真面目,并进入了亚原子领域。然而,今日科学所命名的原子与两千多年前古人想象的原子几乎没有交集。另外两个与原子论密切相关,也在反神学论战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伊壁鸠鲁学说的核心论点——宇宙无限和宇宙永恒——也已经被现代物理学和天文学所否定。因此,《物性论》与自然科学的关系表现出一种奇特的悖论:在近代科学草创期和发展期,它的促进作用甚为重要;当科学高度发达,它的价值反而迅速降低。但卢克莱修和伊壁鸠鲁学派对时间、空间、物质特性的某些直觉领悟却与相对论、量子力学甚至当代的混沌理论都有深刻的契合。与此同时,《物性论》在心理学、伦理学、历史观、科技观等方面的洞见仍持续引发学术界的深入讨论。
该书是是国内第一部《物性论》和卢克莱修的研究专著,也是一部视野开阔、内容丰富的思想史研究著作,在大量原语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从一个独特角度将整部西方思想史梳理了一遍,便于读者形成宏观图景,也为理解西方思想史和科学史的具体问题提供了一些新材料、新视角和新观点。